第一世
大概是这一咬,牵起了前世几生。
风吹骨寒,她没有唤人来,转动轮椅,往前滚进几步。
只觉得碾过什么圆软的事物,片刻之后,全身麻痹酸胀的厉害。
恍惚中,几个丫鬟的声音有些刺耳。
“小姐被咬了。”
淑清躺在床上,听见脚步来来去去的声音,气息焦急,步伐匆匆。偶有几句嗔怪,似乎是无意间撞了满怀。
手头缠着的丝线解了又系,冰凉而微颤的感觉,连着帘子外大夫无声摇头。
眼盲这么多年,耳力却渐渐变得敏锐。
那摇头中的气息起伏,她知道。
否则不会有那么多大夫,来了又去。
隔了千重帷帐万重门,还是那声低语入耳:
老朽尽力,人定胜天,小姐福缘广善,定有转机。
说得滴水不漏,不就是一个意思么?
赶紧准备后事。
骤雨来得疾,春潮却湿得慢。
如是这般湿冷的夜,雨水冲刷着外面的枝叶,窸窸窣窣,徒生一层烦躁,难以入眠。
淑清卧在床上,眼前依旧是无尽黑暗。
盲也好,瘫也好。
如今又被那不知名的畜生咬了一口。
离死不远,苟且偷生,原来就是这种感觉。
起初不是没想过一刀了结了自己。
十二年前,冠盖满京华的公侯小姐,一着不慎坠马而瘫。
那时节,引了多少唏嘘?
太医那年兵行险招,若成,今后与以前一样,若败,后果不堪设想。
他问,淑清,你要不要试试?
她点头。
结果是这般,双目失明。
那太医心中有愧,辞官归故里,再不行医。
他不行医也换不来自己的双目。
暴戾、疯癫、颓废、绝望、侯府一片混乱。
真恨不得死了。
每每事到临头,想着自己的死状,还是心有不甘。
“太子说,正妃之位始终是你。”
“帝赐你长乐郡主封号,愿你,不要……轻生。”
“既然你不愿说话,只想图个清静,京郊深山野林中有一处别院,你可愿意去那里静养?”
十二年深山幽闭,如今二十有八。大好年华,空留深山。
往事历历,死前翻阅过去,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。
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在心口沉郁,偏了偏头,再不去想。
“清儿!”
披星戴月而归的侯爷两鬓斑白,看着床前面如金纸全身青紫的的淑清,眼角的浊泪顺着皱纹的沟壑流了下来。
十二年为寻奇药,弃官从商,餐风宿露中,早已将丰神俊秀的绝世侯爷,变成伛偻沧桑的小小官商。
但是,他始终觉得自己所受的苦,不及淑清的万分之一。
窗外的雨越下越大,巨雷阵阵,忽闪的亮光把室内照得如同白昼。
淑清动了动口,说不出话,又看不到,只能伸手去摸。
“我这次才出门一个月,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?”侯爷握住淑清的手,怒不可遏。
淑清知道这愤怒之下的苍凉,父亲的手,已经不再温软,干瘦如柴。这其中的奔波劳苦,岂能说得尽?
十二年辛酸泪。
或许此番生离死别,对你我而言,都是一场解脱。
微微一叹。
“回禀侯爷,都是奴婢们不小心。原是小姐想独坐,奴婢们便走开了,等回来换茶水时,就见了一个黑色的扁毛畜生咬了小姐一口,转身就不见了。”
声音透着不安和恐惧,那丫鬟用力下跪时膝盖着地的闷声,让淑清听得一痛。
命运若要嘲讽一个人,谁都逃不过。
本就不是她们的错。
“那畜生抓住了没?到底是什么东西?竟然带着毒?”
“奴婢们已经竭尽所能,这十天半月到处找,可偏生找不到。求侯爷责罚奴婢。”
“你们!”那带着雷霆将临般的话语戛然而止。
淑清拉着他的手,摇了摇头。
怪的了她们吗?
淑清自又瘫又瞎后,性情喜怒无常,这些年更是变的孤傲冷寂,若没她们时常陪自己解闷,防着淑清想不开自杀,恐怕侯爷也不能安心出门找药。
虽然是主仆之分,说到底,还是恩。
久久无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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